如塵埃落下滿地璀璨。

 

 


我不知自己是誰,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。
然而每每睜開雙眼,見到的都是那個人。
一名面容清秀的女子,長髮隨風飄逸,僅僅是挽起一縷青絲插著銀簪。
身穿鵝黃衣裳,溫婉典雅。

她就坐在涼亭輕彈古箏,沐浴在溫煦陽光。
蔥白玉指撩撥琴弦,發出動人樂聲。

「萬物靈鳴,永生不息,唯有傾心,隨伊人歸去。」輕哼曲調,卻透出傷感憂愁。

究竟為了什麼面露悲傷,好想知道。
可是前方好似有股看不見的力量阻擋,讓人無法靠近。
只能佇立於樹下遙望她。
直到午後起風,她才與侍女一同回到屋內。

少了她,變得乏味沉悶。
看向樹邊的水池,照映出的是一副男性面孔。
一身赭紅色長袍,看來是個書生。

明明是我的模樣,偏偏什麼都想不起。
盡是迷惘困惑盤據腦中,好煩。

就在我陷入沉思,一顆石子落入水裡濺起水花。
一圈圈漣漪,扭曲了水面映照的樣子。
看往丟石頭的人,是一位男童。

愁眉苦臉地蹲在池邊,撿拾石頭朝水池丟去。
鼓起臉頰小聲嘟囔,不大高興。

他身後走來的是方才彈琴的女子,見他心情不悅,女子將他抱起。「玄兒,怎麼了?一張小臉氣嘟嘟的。」

「我……沒什麼。」

看他欲言又止,女子輕聲笑嘆。「沒事會氣成這樣?」

「……王兆笑我沒有爹,一氣之下就跟他吵架。」

她雙臂收緊,刻意將頭別開。
不願讓孩子看見她此刻神情。

這一刻,我彷彿浸染她的悲痛。
胸口好悶,悶得難受。

白日褪去,天際染上一片橘紅雲霞。
很快地披上夜晚,該是休憩的時候。
家家戶戶點燃燭光,照亮昏暗室內。
周遭寂靜,只有蟲鳴與夜鶯啼叫。

不同於白天,入夜後我能自由行動。
就這樣在窗邊觀望良久,有個人影推門而出。
手提紙燈籠的女子,緩步走向涼亭。
我隨即跟上,與她待在一處。

她凝望水池,愁容滿面,不禁泛起心疼。
我欲伸出手,卻見她流下淚水。

指尖觸碰擺放桌面已枯萎垂落的花朵,朱唇輕啟,道出哀愁之言。
「又是秋風蕭條,花落時節憶夫君。」

話語一出,震懾了靈魂。
腦海浮現片段場景,耳邊傳來她銀鈴般嗓音。

在那種滿繡球花的地方,她對我微笑。
依偎在我懷中,鼻尖嗅聞淡淡清雅馨香。
花瓣紛飛,繽紛色彩中走出的她身穿大紅衣裙。
雙頰面帶紅暈,閉月羞花。
誓言永不分離,共享福禍。
與妻結髮,允諾一輩子。

花落殘葉,她的面容顯得憔悴。
守在床畔,寸步不離。
偶爾陪同我走到院落涼亭,享受恬靜時光。
看見一地落花,流露哀傷。「秋風蕭條,落了滿地殘花。」

秋去冬來,健康每況愈下。
臨終之際,她緊握我的手不肯放開。
眼淚止不住地流落,撐起力氣伸出手,指腹拭去淚珠。
對即將要丟下她獨自離開心感愧疚,沒能攜手走過更長遠的未來。

所有過往湧現,不管是我是她全都憶起。
司馬殷辰是我的名,柳歡是她的名。

彼此門當戶對,自幼便許配婚姻。
雖是一介書生,生活也過得不錯。

由於孩童時期生過一場大病,身體孱弱。
歡兒仍不離不棄,願意和我結為夫妻。
婚後日子甜蜜,不出幾個月獲知她有喜。
沉浸在要為人父母的喜悅。

但好景不常,健康惡化。
無論求助多少名醫皆無用。
甚至連起身走動的力氣都沒有,元氣耗弱。
最終等待不到孩子出世便已撒手人寰。

「啊啊……歡兒……我的妻子。」
想起全部,頓時感到心如絞痛。
當擁抱的雙手穿透她的身體,明白兩人已是天人永隔。
眼眶泛起氤氳,模糊不清。

「娘!」一聲稚嫩叫喊,男孩跑向了她。

「玄兒,外頭吹來冷風,怎麼還出來?」歡兒將他抱到腿上,不斷搓揉他的小手。

「娘晚膳用得少,孩兒擔心您的身體。」

「娘沒有不適,只是今天特別想念你爹。」

「爹他待娘好嗎?」

「很好,可惜體弱多病,沒能捱過那年冬日。」她笑摸他的頭。「玄兒會想爹?」

「沒有所謂想不想,孩兒在出生前爹就不在人世,只不過若爹的魂魄尚在,想跟他抱怨怎能輕易丟下我們離開。」

見狀,湧上心頭的是濃烈酸楚。
作為丈夫,作為父親,我都不及格。
對他們母子倆抱懷太多虧欠。
一句道歉彌補不了這些年給予的空虛寂寞。

何況成了幽魂的我,聲音難以傳達。
什麼都做不了,無力感瞬間襲捲而來。

眼睜睜看他們回房,我待在涼亭原地不動。
注視花瓶裡落敗的一束花,滄桑難言。
彷若又回到生命走至盡頭的時刻。
握住的手,再也給不了承諾。

黑夜漸退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晨曦。
低頭望著光線穿透的身子,殘忍提醒身為亡者事實。

「……夫君?」輕柔叫喚讓我回神,轉頭與來人四目交會。

是歡兒,穿著薄衣,外層再披一件斗篷。

「妳……看得見我?」

像是要確認真偽,她二話不說衝上前。「真的是夫君?是你嗎?」
語氣不知不覺激昂,淚液奪眶而出,帶著些微哽咽。

「是我,司馬殷辰,妳的夫君。」

「能再見你一面,真好。」

淚水如同潰堤,她不停以手背擦拭。
多麼想將她緊緊抱懷,再感受那柔軟芬芳。

「放妳跟孩子獨自生活,我很抱歉。」

許是強烈的眷戀,使我止步不前。
除非親眼見證他們過得幸福,才可放心離去。
曾幾何時,更想就待在這裡守於身側。

這樣的想法萌芽,我的身體似乎變得比先前還透明。
可見上天覺得我貪心,要我不得不離開。

「不要走!你哪都別去!」
歡兒伸手欲抓我的衣服,卻撲了空。「至少也要看玄兒考取功名、娶妻生子啊!」

我揚起嘴角泛出一絲苦澀,說不出任何話。
還能暫時徘徊於此已是神明給的仁慈,豈敢要求更多。
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,就只是有些不捨。

「歡兒,記得那枚同心結嗎?」

「嗯,是大婚之日你給我的,說是同心相印,以此作為定情信物。」

「咱們心心相印,妳若割捨不下,我又怎能安心離去。」
尤其是那淚流滿面地模樣,真要離去還真困難。
深深刺痛了一顆心。

「至少最後微笑送我離開,好嗎?」
令我放不下的,就是她在我闔上雙眼前哭得梨花帶淚。
聲聲帶著不捨,央求我別走。

為了回應我的心願,她用力抹去淚水,試圖展露微笑。

靈體再也感受不到的溫度,此時卻覺得溫暖。
看她的笑顏,我竟然哭了。

「夫君你要我笑著送別,可你為何要哭呢?」她伸出手,停在我臉龐的位置。

「因為歡兒的笑很美。」眼見身體近乎透明,我朝她的手親吻。「再見了,吾愛。」

我不曉得我消失後他們的未來會過得如何,但起碼傳達給她我的心。
就讓愛,如塵埃落下滿地璀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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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角的姓名還是用我在玩測驗出生月份日子得出的古代名字XDDD
之前就打得差不多,只剩收尾部分,雖然比原先所想有稍微不同,但差異不大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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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南宮惠惠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