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具。

 

 

 

「泰德˙巴頓先生,你現在的心情是?」
「無止盡的後悔,以及……愧疚。」
坐在椅子上的男子,雙手抱頭縮起身體,顯得非常低落。

 

緊閉的雙眼睜開,周圍一片茫茫白霧。
對於身處在異處的狀況感到疑惑,泰德發覺自己原本坐得木椅變成石椅。

密閉的室內轉眼成了寬廣地域。
入眼的天際灰濛濛地,陽光好似透不過雲層。

停留原地什麼都不會改變,因此他邁出腳步,希望可以找到逃離的道路。

隱身霧中的房子大多老舊,牆壁水泥碎片剝落,露出裡頭的紅磚塊與鋼筋。
不知名的藤類植物攀爬整面牆,從外觀看來是已經荒廢一段時間的地區。

進了幾間房屋都沒找到任何線索,可是道路兩旁的路牌毀損嚴重,絲毫分辨不清。
既無法找出指引方向,又不知曉所處位置,各種挫折打擊讓他一度想放棄。
這時耳邊傳來悠揚樂曲,泰德順延曲子傳來的位址走去。

走上石階,佇立前方的建築物經過長年累月留下斑駁痕跡。
鑲在牆面的牌子字體不大明顯,隱約看得出是孤兒院。
而鋼琴聲便從裡面傳出,代表有人存在於這。

推開腐朽的木門走入,是不同於外觀陳腐的整潔明亮的內部裝潢。
循著聲音來源,他走向左邊的房間。
隔著門,聽見了柔和樂聲。

泰德毫不猶豫地扭開門把,映入眼簾的是約莫二十幾位孩童。
他們的臉上都戴著塗繪微笑的純白面具,看不見面容,整體令人感覺詭異。

坐在台前彈著鋼琴的女子停下動作,望向他。
她亦戴著相同面具,只是有一邊的部分損壞,露出烏黑眼瞳。

「請問這裡是?」泰德走上前,想藉此問出答案。

「……這裡是你很熟悉的地方,忘記了嗎?」

「熟悉?可是我……」他對這一切感到陌生,壓根想不起他跟這些有何關係。

看他迷惘的模樣,女子拿出一條項鍊,放到他手裡。「就在這裡晃晃吧,或許能想起來。」

「妳是誰?」

「萊娜˙莫德凡斯。」說完,萊娜自他身邊走過,離開了房間。

低頭盯著十字架形狀的銀製項鍊,待他還想問些什麼時,才驚覺四周空無一人。
好似剛才所見所聞全是虛幻。

得不到任何解答,泰德決定遵照萊娜的話在孤兒院四處走走。
一樓的部分只有辦公室、儲藏室、教室、餐廳及廚房。

於是他上至二樓,那裡有很多房間,都是提供給孩子的住房。
隨意走進一間,擺放著四張上下床舖,旁邊則是書桌與衣櫃等。
注意到床鋪有一個微微發光的物品,他走近一瞧,是一對紅色響板。

當他拿起來細看,響板發出喀喀聲響,然後化為焦黑。
同時,腦海浮現景象。
是個穿著一襲粉紅洋裝的棕髮女孩,接過不知是誰給他的響板。
高興地展露笑容,把玩手中樂器。

情景到這便消失,回過神來銀鈴般地笑聲在背後響起。
回頭望去,身穿粉紅衣裙的女孩就站在門口。

見他走來,女孩隨即轉身跑進了隔壁房間。
泰德跟上,不過房內沒有人,有的是相同陳設。

這次書桌上亦有著會發光的東西,是質地精美的音樂盒,盒面有彩繪的百合花。
打開盒子,發出柔和旋律。
盒內的方格內只有一顆透明玻璃珠,下秒又像響板一樣變成焦土。
腦中顯現出一對姊弟,專注於聆聽音樂盒的曲子。
他們還將彩色玻璃珠放入盒中,小心翼翼收藏。

再度回頭,果不其然那對姊弟就站在身後,引導他前去搜查房間。
泰德不斷重複這模式,拿取物品,陷入有關的人事物回憶。

儘管如此,卻沒有解開那些孩子戴著面具的原因。
也想不起自身與孤兒院有什麼關聯。

他走回一樓,萊娜就站在下方。
深邃的眸子像是能看穿所有,直盯著他。「想起來了嗎?」
泰德搖頭,依然不解。

「跟我來。」萊娜領著他去到後門。「到後棟去的話,就能想起來了吧。」
她替他開門,在他跨過門檻,門關起來也鎖住了。

連接後棟的中間空地是一處花園,花草樹木皆已毫無生機。
放置的遊樂設施,像是翹翹板、溜滑梯、鞦韆、沙地等,供給孩童玩樂。

他走去開啟後棟的門,裡面的場地寬敞。
前方有個大舞台,上頭一排燈光與左右兩邊各一的音箱。
舞台下方放有許多張椅子,牆邊的紙箱內存放各式各樣的道具,看來是演戲給孩子看得活動中心。

忽然,偌大的空間響起音樂。
燈光自動亮起,聚焦舞台中央。
蓋落的紅布條緩緩往兩旁退開,有幾個孩子分別從舞台兩側小碎步跑出。
他們換上了兔子、小狗、狐狸、貓咪、大象、小鳥等動物樣式面具。
先是彎腰鞠躬,便開始演出。
輕快悠揚的歌曲,翩然起舞。

不自覺沉浸此刻的輕鬆愉悅,泰德幾乎就要忘記來此的目的,專注欣賞。

驀然,曲調轉變為沉重。
孩子們停下腳步,一齊向後看。
有個頭戴漆黑面具身穿長袍的男子從後方走出,他的手裡高舉火把。

一切是如此措手不及,男子竟將火把往下丟。
火焰瞬間燃燒,迅速蔓延,陷入一片火海。
孩子全身著火,痛得尖叫打滾。

泰德驚慌失措,想衝去救援。
可是有一道無形牆壁硬是阻擋在前,讓他眼睜睜看著孩子被火燒成焦黑。

「你瘋了嘛!住手啊──」
不論多麼聲嘶力竭吶喊,仍阻止不了。
無助感令他難受,只能雙手握拳。

放火焚燒的男子躍下舞台,筆直走到他面前。
當他拿掉面具,泰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。
眼前的這個男人,長相與他一模一樣。

微微張啟的嘴,發不出半點嗓音。
腦中空白,無法組成隻字片語。

照映眼瞳的熊熊烈火持續延燒,像是喚醒了記憶的鑰匙,一幕幕破碎模糊的景象不停閃過。
伴隨片面回憶再現,耳邊迴盪夾雜笑聲、哭聲、尖叫與說話聲。
似乎記起什麼,他痛苦的抱頭倒臥地上。

火焰燃盡,他再張眼,孩童與男子已不復在。
場地卻因那把火燒得焦烏狼藉。

「泰德˙巴頓,你還好嗎?」萊娜站在他身後,望著背影。

「一點都不好……」泰德握緊手裡的項鍊,指節因出力而泛白。

「為何?」

他轉身看向她,刺眼的白光自萊娜背後降下,逼得他瞇起雙眼。
再睜眼,場景徹底變換,看見的是天花板裝設的日光燈。
視線往右瞄,一位穿著白色衣袍的長髮女子就坐在皮椅上。
她胸前掛有名牌,上頭的名字是──萊娜˙莫德凡斯。

她輕推鏡框,翻閱手中的資料夾。
見他清醒,萊娜試圖與他對話,確認意識是否清楚。「巴頓先生,你現在感覺如何?」

「我……還好,但這裡是醫院?」他發覺自己的手腕貼有紗布,正吊著點滴。

「嗯,你被人通報在家輕生,因此緊急送醫。」萊娜拿筆在文件上寫字。

「看來之前的治療並未有實質效果,我們得在嘗試另一種療程。」

「等等……妳說什麼治療?」

「你莫非忘記自己發生過什麼事情?」她翻到最前頁,並唸出上面的紀錄。

「你在兩年前於某間孤兒院工作,趁午休時間院童在睡覺休息時,於廚房煮點心,由於食材沒了就外出購買,卻忘記關火,導致氣爆引發火災,當時所有院童無人逃生,全葬身火海之中,只有你和其他去政府洽公辦事的職員逃過死劫,你因自責不已,心理與精神狀態不佳,出現好幾次自殺行為,所以才來醫院就診,而我就是你的主治醫師。」

「……原來那是夢境。」

「你夢到什麼?」

泰德將自己夢見的情景娓娓道來,萊娜聽完後便從透明資料袋裡抽出一張圖畫紙。
「這是我與你初次接觸要你依照心中想法畫出來的圖像。」

白紙上繪製了一間大大的房子,塗得黑漆漆,旁邊的花草東倒西歪,以及戴著笑臉面具的孩童。
而他彩繪的圖,正是他在夢境裡見到的。

「院童們反映出你內心依存的傷痛,之所以戴著面具,是基於不小心害死他們的懊悔愧疚,刻意不去記起他們的長相,面具的笑臉是逃避讓他們被火燒的痛苦事實。」

「醫生,這張圖畫可以暫時讓我再多看看嗎?」

「嗯,我先去忙其他事,等會再過來,有問題可以找護士通知我。」萊娜闔上資料夾,離開病房。

指腹撫過紙張,祝融的慘烈情況彷彿歷歷在目。
僅僅是注視著紙上畫出的人像,好似能聽到孩子的爽朗大笑。
雖說那場火災是場意外,但會造成這樣的結局,就如同他親手奪取了性命。

背負起拋之不去的罪惡感,對活著這件事充滿愧疚。
若不是他一時粗心,否則那些孩童肯定能平安長大。

短短幾年的心理治療,是不可能使傷口痊癒。
就像現在的他,抱懷巨大痛楚。
產生的心魔,在夢境重覆現身,提醒著他別遺忘自己做過什麼。

最終他下定某種決心,要去面對那困住他名為愧疚的枷鎖。

待萊娜回來評估身心狀況後,泰德得以拔去點滴出院。
在他離去前,留下一句大有深意的話。

「非常感謝您的照顧,萊娜醫師。」

從他眼神看出什麼端倪,萊娜只覺得有不祥預感。
但什麼都沒說便放他走開。

這份不祥預感,就在後天的頭條上刊登出來。

「兩年前因職員煮食不慎氣爆引起火災的某某孤兒院,於建築物內發現一名上吊輕生的男子,經警方初步調查,死者曾是任職的員工,亦是不小心造成祝融之災的人,名字是──」萊娜攤開報紙,閱讀頭條斗大的標題與內容。「泰德˙巴頓。」

旁邊刊載的照片上,清楚看見他手腕纏繞一條十字架項鍊。
臉上則戴著笑臉面具。

她看向桌上擺放的相框。
相片裡是一對感情融洽的年幼姊弟,姐姐的胸前佩掛著十字架項鍊,款式就跟泰德手上的一樣。
他們手上拿著美勞課塗繪的面具,開心合影。

萊娜感嘆地收起報紙,將相框抱在懷裡。
「最終你只能以死來贖罪了嗎……我可憐的弟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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結局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蹦出這段XD
總之就是一對同母異父的姊弟,可以這樣解釋
而發生的事件帶給當事人打擊,心理與精神狀態變得很不穩定
作為醫師的姐姐將她戴著的項鍊給了弟弟,然而最後卻依然無法救贖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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