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的一課。
這世界總有許多真理，卻沒有所謂的對與錯。
大人們總說著各種道理，試圖說服還年幼未知的自己，賦予相同的價值觀。
就好像失去思考的本能，被人言束縛著，應該要做些什麼才是對的。
過去是依照他人意思而活，未來似乎也被決定方向。
毫無反抗之力，人生劇本全照著誰而走。
回頭望去，作為主角的自己變得黯淡無光，活在支配底下。
「這成績很危險呢，如果不想被降到E班，就再多努力點吧，久村同學。」
抓緊書包肩帶，少女站在路邊等待號誌燈變換。
雙眼雖直視前方，然而滿腦子卻只想著放學前被叫至老師辦公室的情景。
就讀升學率首屈一指的門丘中學，處在競爭力高強的環境，連放鬆一刻都顯得珍貴。
不，應該說不准放鬆，一旦有所鬆懈，就可能被人擠掉排名。
身旁的同學等同於敵人，唯有踏過其屍體站上頂峰才是贏家。
學業分數是至高的奉行主義。
思至及，少女輕嘆口氣，在號誌燈轉綠後步行而過。
轉角處的一間麵包店吸引了她的目光，佇立不前。
大片的落地窗看進去，架上擺放各式各樣的糕點。
每一款糕點色彩形狀豐富多樣，彷彿能聞到香甜氣味似地令人垂涎三尺。
「看起來真好吃……」
「就是啊，忸。」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龐然大物，嚇得她往後退幾步。
細看才發現是身穿寬大的黑色學士服、頭戴黑色四方帽、胸前繫著月亮圖案的大領帶、手上戴著白手套，疑似是人類的人？
「那個、你是……」
「妳也喜歡甜點嗎？」那人轉而詢問她。
被這麼一問，少女老實回答。「喜歡。」
「這家的藍莓蛋糕跟栗子蒙布朗最好吃呢。」那人開始自顧自地介紹起店家資訊。
瞧他說得投入，她覺得他肯定是個熱愛甜點的人。
「聽你這麼說，我都想吃了。」
「就當作有緣相逢，請妳吃一塊吧。」
「咦？不、不用了……」話語未說完，只見他早已進入店內購買。
接過紙盒，少女對於突如其來的好意感到不自在。
本想拿錢給他卻遭婉拒，無端收下覺得彆扭，只好不斷道謝。
「用不著如此客氣，那我先走啦，再見。」語畢，那人像一陣狂風很快地離開。
「真是個怪人。」讓少女愣在原地，呆看著手上的盒子。「……不過算了，吃點甜食應該能讓心情好些。」
拖著沉重的腳步，扭開大門門把。「我回來了。」
回應她的是滿室的沉靜。
走進客廳，瞥見桌上放著一張紙條和一盤用保鮮膜封住的咖哩飯。
不用看紙條也知道寫些什麼，她端起盤子走到廚房，用微波爐加熱。
獨自坐在飯廳享用散發濃郁香氣的咖哩飯。
晚餐時間之後小憩一下，她褪去制服，進入浴室洗澡。
站在鏡子前，解開髮圈，一頭紫紅色長髮流洩而下。
指尖撫上眼窩的一圈烏黑，鏡面照映出氣色不佳的自己。
「要再多努力讀書才行啊，久村綾子，可別落後太多。」
在升上中學前，都能在校拿到前十名。
想不到進入門丘中學，周遭的學業競爭過於強大，只能勉強維持在一定的水平。
尤其如今是三年級的學生，為了不被降至號稱完蛋的E班，拼了命在讀書。
每晚幾乎都會熬夜，身體近月來的確變差不少。
既然無法像A班的人如此優秀，就必須更加勤奮學習，起碼這點做得到。
犧牲掉真正的願望，至少不讓父母失望，是她一直以來抱持的信念。
內心的渴望猶如水面泛起的一圈圈漣漪，爾後恢復平靜。
洗完熱水澡，久村端著一盤從紙盒拿出的藍莓蛋糕，順便泡了杯紅茶回房唸書。
坐在書桌前攤開書本，反覆練習今天老師授課的習題。
中間讀累了便休息吃幾口蛋糕。
鬆軟的海綿蛋糕、酸甜的果醬以及香甜的莓果在嘴巴內交織美妙音符。
甜美滋味使人心情愉悅，卻也讓她憶起今日與那個人的相遇。
「第一次看到那麼喜愛甜食的人……」想到他從店內出來時提著一大袋的蛋糕，不禁噗哧笑出聲。
「一個人在傻笑什麼？」背後冷不防傳出聲音，她嚇得轉頭望向門口。
只見身穿深黑長裙的短髮女子倚在門邊，盯著她看。「媽，妳回來啦。」
「妳爸出差，三天後才會回來，對了，最近學校期末考快到了吧，準備得如何？」
「準備得還行……」
「這次不要再退步了，媽可不樂見妳被降至E班。」女子說完要走開之際，眼角餘光瞄見書桌上未吃完的蛋糕，微微瞇起雙眼。「綾子，妳……」
見她欲言又止，她沉默地催促她繼續說。
「妳還是一樣那麼喜歡蛋糕。」意有所指，卻不肯說清楚。
「偶爾吃還不錯。」
「嗯……妳繼續用功吧，我不吵妳了。」女子轉身關上門，還給室內原來的安靜。
視線轉回寫滿內容的筆記本，伸手翻開新的空白頁，洋洋灑灑再寫下新的試題。
直到凌晨兩點才熄燈上床。
「你們聽說了嗎？E班的那群人要跟A班的五英傑打賭耶，看五項單科中誰拿最多第一。」
「不是吧，那個E班？豈不是自不量力嗎？這下有得看了。」
一大早，學校的學生紛紛在討論關於E班跟A班的事情。
不用特別詢問，光坐在位子上就能聽得明白。
「綾子，妳聽說了嗎？」一名少女興沖沖的坐到她前面，那是久村的朋友──高橋友幸。
她要說什麼她猜得出來，顯得興趣缺缺，只是低頭專注看著課本。
瞧她漠不關心，高橋覺得自討沒趣。「妳不想知道嗎？」
「那是E班跟A班的事情，跟我無關，況且等會要課堂小考，妳不準備嗎？」
「不過是隨堂測驗，期末考再來準備就行啦。」
「真羨慕妳能如此輕鬆。」身為家中的獨生女，她被賦予厚望。
連想要成為糕點師的願望都自願放棄，只為了能達到父母的期待。
好好讀書，未來進入一流大學，出社會後任職於一流企業。
不要侷限在小小地店內當個糕點師。
「怎麼？昨天老師叫妳過去說了什麼？」
「要我小心點，如果成績再退步，可能會被降至E班。」要是到E班的話，父母肯定會感到失望。
「不過話說回來，E班的老師還真的都很有型呢……」高橋一想到先前每月一次的學校集會，E班的班主任與女老師美的美帥的帥，堪稱極品。
「友幸妳少犯花痴了。」見她雙手撐著下顎，一臉笑盈盈的，久村輕輕點了她的額頭。
「對了！E班還有另外一個比較高大的老師，總覺得他的手部比例很怪……關節過於柔軟。」
「高大的老師……！」
聽了高橋的話，久村才意識到其印象中的模樣，就跟昨天下午在蛋糕店前遇到的那個人相同。
……原來那人是E班的老師，她此刻恍然大悟。
既已曉得他的身分，久村在放學後先行繞到位在山上的特別校舍，也就是E班。
當時學生都離開的差不多，她很順利的走到職員室。
一推開門，映入眼簾的是坐於位子上的黃色背影的奇異生物？
在他回頭之際，驀地，一陣狂風吹起，逼得她閉起眼睛。
就像方才所見的都是錯覺，再睜開眼時，黃色生物已經不見，取而代之的是昨午見到的他，依舊身穿同樣服裝。
「嚇、嚇我一跳！妳不是昨天在蛋糕店前遇到的學生嗎？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？」
「每月一次的學校集會時看過你，雖說我也只是憑藉印象來的，想不到是真的，你果然是E班的老師。」
由於昨天久村外頭還穿一件大衣外套，壓根沒看清楚。
她這麼一說，那人才看清她穿著門丘中學的制服。
「我該怎麼稱呼您？」
「叫我殺老師吧，不過妳來找我有什麼事？」
「想了想還是不方便讓您請客，所以蛋糕的錢給你。」久村伸進書包找尋錢包，殺老師立刻按住她的手，制止拿錢行為。
「都說沒關係了，用不著這樣。」
「可是……」兩人頂多算得上是一面之緣，並沒有所謂的師生情誼。
「話說……妳是……」
「我叫久村綾子，不好意思沒有先自我介紹。」
身體微微向前鞠躬，其有禮貌的程度讓殺老師覺得新鮮。
以往本校的學生總輕蔑E班的學生，會帶著所謂的高傲心氣，但從她身上感覺不出來。
在門丘中學裡遭受教育洗腦，能真誠待人的人少之又少。
「如果沒什麼事情，久村同學就先回去，外面天色漸晚，趁著還有光線時下山吧。」
「我可以問您一件事情嗎？」
「請說。」
「聽說E班跟A班打賭，看誰能贏得五項單科第一最多，先說我無心詆毀E班，不過會到E班的多半是成績不佳的學生，關於他們殺老師您怎麼看？」
「嗯……那群孩子雖然課業要加強，不過學習能力尚好，本性純良，而且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專長，若能好好運用，未來也是能有好發展。」
透過一學期的相處，殺老師對自家學生的能力有所肯定。
雖然目前全體尚未能達到進入年級前五十名的成績，但也逐漸在成長進步。
「真好呢……有您這樣的老師……」看著殺老師談論E班學生的神情飽含柔情及對教育的熱忱，久村忽然覺得若能被他教導也是好事。
畢竟本校的老師看重的是成績，唯有資優的學生才能受到肯定。
其餘的絲毫不管，儘管擁有再多的專長，也被視若無睹。
一旦分數落後變差，老師的嘴臉就會有所改變。
更遑論是淪落E班，永遠無法自泥沼中逃脫。
可是有殺老師的存在，就像看見一絲希望之光。
也許E班的學生也有超越A班的一天，她如此堅信。
嘴角上揚，久村發自內心地面露微笑。
「由衷希望E班能夠在期末時考出好成績，贏得與A班的賭約。」
「先謝謝妳了，久村同學。」彼此相互道別，趁著天色尚未完全變暗前，久村已下山回家。
第一學期的期末考結果，E班以奪得三項科目年級第一擊敗A班，獲得初次的勝利。這個結果讓本校三年級的學生深受打擊，實在太過出乎意料。
集合優秀學生的A班竟會輸給成績不佳的E班。
五英傑之中唯獨淺野學秀拿下兩個單科第一，其餘的都被超越。
吞下敗仗，所有人才驚覺是否過於輕敵。
「如何？這次考得還行嗎？」高橋擅自拿走久村手中的成績單。
「還算交代得過去，比期中考要好多了。」
「是還不錯，有比上次進步些。」手指搓揉烏黑的捲翹髮尾，高橋將成績單還給她。「那麼慶祝考試結束，要不要去吃點下午茶？」
「也好，是該放鬆一下。」
於是，兩人約好到學校附近的一間蛋糕店。
也是當初久村與殺老師相遇的地方。
在走進店內時，久村的目光很快就注意到在角落處的一抹身影。「殺老師……」
只見擺放在殺老師面前的是成堆的蛋糕，正笑著享用。
「到底有多愛甜食啊……」笑嘆一聲，她跟著高橋入座在靠近殺老師的位子。
點完餐點後，不用多久店員便將糕點與飲品送來。
攪拌著杯中的熱可可，久村聞著那香甜的氣味。
「我記得妳曾經說過想當糕點師吧。」高橋用湯匙挖起一口提拉米蘇送進嘴裡。
「嗯，因為表哥是糕點師，受到他影響，想要學做蛋糕。」
「現在呢？還抱著這個夢想嗎？」
「……放棄了。」為了雙親，犧牲掉自己抱持的夢，走上被安排的人生道路。
「自己的未來由自己決定，妳甘心被決定嗎？」高橋的話一針見血，狠狠揭開她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。
被安排的目標並未自己真正想要，被支配的人生並未過得輕鬆。
她選擇眼睜睜地巴望著渴望的目標，始終未有行動。
停在原地，任憑他人在背後推向另一邊，拉開距離。
她們聊了一個多小時，高橋因家裡有事先走一步。
留下久村繼續喝著早已冷卻的可可亞。
甜味退去，遺留滿腔的微苦。
「冷掉的飲料不好喝，換上一杯熱的吧。」剎那，捧著的可可換成冒著白煙的巧克力牛奶，燙得她放下杯子。
「殺老師？你還沒回去啊。」望著已然坐在對面的殺老師，她不知道要說什麼。
「因為聽到了很有興趣的話題，忸呵呵呵。」
「都是女生間的八卦，哪有什麼好的……」
「是關於夢想。」
「夢想都是虛幻的，現實才是最重要的。」
宛如志願，多半都顯得不真實。
想要與現實之間拉鋸著，考量各種因素，有時夢想就只是夢想，什麼都不是。
「久村同學妳怎麼想呢？糕點師的夢想。」
「我不知道……在父母與自己之間的取捨，並不是如此容易。」
「有聽過父母對妳想當糕點師的想法嗎？」
「他們雖沒直接表明，但言語間總透露出反對。」僅僅一瞬間，她卻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失落。
「不試圖跟他們談談嗎？」
「我是獨生女，總是希望能達到雙親的期望。」
「但那是妳的未來，並不是他們的，妳要為妳自己而活。」
捧著杯子，久村的指腹摩娑著杯面。「不要跟友幸一樣說得那麼輕鬆……」
「大道理人人都會說，可是你並不是我，怎麼會懂？」
「我當然知道，說與不說都無所謂，畢竟未來是由妳決定。」
「未來由自己決定，說得容易，我怎麼辦得到……」
「沒試過怎麼知道辦不到？重要的是妳要明確地向父母展現自身的意願。」
一口飲盡剩餘的果汁，大口吃掉紅豆派，殺老師發出滿足的嘆息。
久村專注思考他的話語，啜飲幾口牛奶。
「老師我啊，很支持妳追尋糕點師的夢想。」殺老師握住她的手，笑的曖昧。
「可以的話，老師想吃妳做得蛋糕。」
「噗哈哈，不愧是殺老師，最後那句才是真心話吧。」久村被他的話逗笑。
「也、也不完全是這樣，能夠看學生實現自己的夢想對為師而言是很高興的。」
「雖然我不是你教導的學生，但很慶幸能遇到你，總之我會試試看的，試著爭取我要的。」眼前的這個人宛如巧克力牛奶，帶給她滿滿地溫暖。
最後兩人步出店門口，已是黃昏時辰。
天邊雲霞呈現一片橘紅。
見殺老師要離去，久村趕緊叫住他。「恭喜你們贏得與A班的打賭，之後要去南方小島旅行吧。」
「是啊，很期待呢。」腦海內已經能構築陽光沙灘的畫面，內心根本就在度假中。
「如果我能夠學習製作蛋糕的話，一定會為殺老師做一個蛋糕的！」
「那我可期待著，忸呵呵呵。」
彼此相視而笑，約定著一個永不實現的承諾。
在久村得知殺老師的真實身分已是隔年三月。
她的遺憾是未能告知他關於雙親支持她追尋夢想的事情，以及還來不及實現為他做蛋糕的約定。
因此她在好幾年後，考取糕點師的執照。
憑著對殺老師的印象做了他圖形的糖霜蛋糕。
回想過往與他的相遇，嘴角扯開一抹笑顏。
──「謝謝你，殺老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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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是自己的，所以要為自己而活
雖然身邊的人總會賦予期待，但要如何抉擇仍舊是由自己
有時候父母做不到的卻希望孩子能達成，幾乎漠視孩子的需求與想望
若有一天連主宰自身命運都做不到，得踏上別人安排的道路，想必會活得不快樂
殺老師是個很理想的老師，愛護學生的同時也帶領學生走向屬於他們的未來
可惜最後還是...唉唉（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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